第七章 心底生寒泪沾睑 三

这一日,海面升起薄雾,明州旺兴渡口一片喧闹,朦胧中开进一队官家打扮的人马,井然有序地列于道旁。数名身着锦缎精衣的男女走向码头,正是钱镠、罗隐、吴氏兄弟与徐家父女。

钱镠极目远眺,只见洋面水气氤氲,实在辨不出细节来,便道:“今日天气不佳,不知凌兄会否如期而至?”吴踪在旁一笑,大咧咧地说:“此次雪莹姑娘亲笔书信,前头便是刀山火海,小子也得巴巴的过来。”徐雪莹并不介怀吴踪的口不择言,柔声道:“罗先生言有要事相商,我这才传信的。”

吴踪朝众人使了眼色,一本正经道:“嗯,雪莹姑娘果然大公无私的。”罗隐微笑道:“话又说回,若非云轩已然满师,以家师之性,定不允他离岛上岸。”众人暗凛,心想严师方出高徒,此话当真不假。

“来了,来了。”一向沉着的吴影突然高呼起来。众人顺着他手指之处瞧去,但见一叶扁舟踏浪而来,摇橹之人正是于驼峰岛勤修两载有余的凌云轩。

小舟渐近,凌云轩纵身长跃,竟可不曲腿不提膝,横出数丈,稳稳立于渡头泊板之上,款步向数人走来。他仍是穿了怀恩村带出的白袍,但神色从容,气息长缓,再不是两年前飘零江湖、无所适从的小子,其气质之绅雅笃定颇有齐知行的风范,而眉眼间的朝气生机更有过之;钱镠几人见状,暗自替他高兴。

凌云轩来到眼前,喜道:“各位可好吧!”吴踪狠狠地给了他一拳:“小子跟了高人,乐不思蜀了!”钱镠也乐道:“咱们莫在此叙旧的好,在下借了明州大衙,不可虚废了,来、来,大伙一齐过去。”当即命手下牵来马匹,率几人朝明州大衙行去。

此次罗隐托徐雪莹召来凌云轩,实因中土形势已非几人先前所料。朱温自跟随黄巢之后,不但没有同田令孜勾结,更是不遗余力为义军冲锋陷阵,甚至将格罗本手下摩尼教势力亦当作前驱,替黄巢攻城略地,极受黄巢褒奖。后来,格罗本早年杀人劫财的恶行为吴氏兄弟命人道出,章明奇等三四个门派掌门不甘与之为伍,自请退出义军,返回本地。黄巢、朱温、格罗本之间却成了外人无可端量的微妙局面。

凌云轩知道黄巢招纳朱温本是壮大声势,笼络人心之举,现因朱温屡立战功而不吝封赏也是为帅者的本分,无可厚非。但朱温与格罗本野心勃勃,又乃田令孜同党,分明是虚与委蛇,欲于义军之中兴风作浪,却为何死心塌地为黄巢卖命?如今,黄巢大军已逼近洛阳,用意无非是要一并攻占两都,将李唐基业连根拔起。倘若朱温真心助其成事,岂非掉转头来对付田令孜,难道他二人之间生出过结?

众人虽猜不透朱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但该可肯定其绝非现时看来这般老实,其背后暗举定然惊天动地,这一招“暗渡陈仓”却不知“渡”去何处?

突然间,凌云轩心有所悟,问钱镠道:“钱兄,未知尉迟兄妹眼下如何?”钱镠叹了口气,说:“自从罗兄将尉迟武威同格罗本一事告知在下,在下便命人日夜守卫普陀岛尉迟庄园,名为助防海盗,实为……实为软禁!”他说出“软禁”二字之时,面露难色,然值此多事之秋,提防昔日好友虽是无奈,却也不得不为。

凌云轩点头道:“钱兄,在下欲往尉迟府一会。”钱镠一怔,当初因格罗本一事双方抓破脸皮,便是他也不再造访尉迟家,此次前去未必有成。但目下唯有尉迟武威知悉格罗本底细,登门询问不失一策。

钱镠即刻命衙役领了军令,安排两艘快船,送几人上普陀。

来而复去,凌云轩立于船头,看尽风起雾散,心中却转为阴暗。“云轩——”徐雪莹清音传来,轻轻站在一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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