兴师问罪(2/2)

他目光游弋,不觉就定在了朴时敏身上。

对这个人,徐图贵一直以来深感无力。对方是个看着就很单纯的人,却一点都不好相处。不像孩子那样,给点好处就能打动。

事实上,在徐家住了那么多天,徐家好吃好喝供应着,愣是没将这个天才阴阳生给归拢住。后者走就走,连声谢谢都没有,一切就跟天经地义的一般。

一个心无旁骛无牵无挂的人。

可就是这个人,却对四郎莫名地专注。听见她的名字,立马就竖起了耳朵;看着她的身影,就跟看到了全世界。

四郎什么,他都听。让做什么,都照做。乖觉得就跟个孩子似的,完全不符合他的实际年龄,越看越诡异。

话回来,刚才四郎好像并没有提及过跟他有关的事,他那个脸色算怎么回事?大白天的,倒像是见了鬼似的!

哼,终归挨骂的不止他一个。相比之下,“功名为利、胸无国民”的书生们更可耻一些吧?

谁比谁高尚?谁比谁干净?

既然能坐一桌,本身就意味着趣味相投。更难听点儿,大家都是“一丘之貉”,谁也别笑话谁。

只是这么一来,四郎的处境可就不大好了。从上到下全都给她得罪了个遍,这往后出门在外不心不行哪……

“这是谁?这么大胆。”

人群中冷不丁冒出来的一声冷笑,很是吓破了几只胆。

如风生萍末,自带着席卷彤云万丈的威势。

“依照我朝《新明律》,妄议朝廷是非、聚众惑乱,该是个什么罪名呢?”

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一对护卫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筑起了一道人形篱笆,将如堵的围观者与当中的儒生们分隔开来。

这阵仗,即使不知道发问的是谁,也明白其身份必定不同寻常。

儒生们纷纷起身,敛气屏息,步调一致地选择了呼应上首的李训导和庄大人。

帷帽烟罗遮掩了真实的容貌,却掩不尽华服丽裳、环佩叮咚。

锦绣团花、描金嵌珠,是常人不敢逾越的尊贵无双。

这行头、这派头,放眼山东道,但凡是个人,只要不痴不聋不瞎不傻,都能看得出来者的身份。

还真是春光明媚难辜负,胜景难却,连世子妃都吸引出来了。这个上巳节过得还真是——惊心动魄。

以敬畏为由,许多顶儒巾如浮云一般悄然隐退,让出来一大片的绿茵如绣。

若萤便毫无悬念地成为了这片绿茵上搁浅的船,突兀、抢眼而倔强。

她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贵妇,像是个被震撼得忘记了反应的天真无邪的孩子。

这就是世子妃梁从鸾,安平郡侯府的姐,梁从风唯一的嫡亲姐姐,甫一出生就给规划好了人生的天之骄子。

高挑,白皙,冷艳,骄傲。

那一层薄纱,根本遮不住这些独特的气息。这是个生来就该受万众瞩目的优秀人物。这种强大的气场,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养成的。

也许,正是因为家庭情况特殊,自幼失怙失恃,一人独大,最终生成了一颗坚强的心、成就了一个刚强的人。

连身份高贵的丈夫都敢捶打拿捏的女人,不是好惹的。

若萤心下透亮:她的那一套厚黑之术,在这位世子妃的跟前一点也不好用。世子妃需要的是绝对的顺从和顺从的人。

她默默垂下眼,赶在内侍的斥责之前。

“这谁哪?谁家的孩子?姓什么叫什么?还不赶紧报上名儿来!”

内侍的嗓音真的很难听,像是钝锯子割石头。

若萤便油然想起了朱诚。那位也是内侍,可声音没这么难听。难道是一直压着嗓子话的缘故?

她不喜欢梁从鸾的咄咄逼人。真把她当成犯人了吗?上来必定先报家门。为什么呢?一人犯错,满门牵连。跑得了和尚,跑不了庙啊。

“人合欢镇人氏,姓钟,排行第四,大名钟若萤,坊间有个诨号叫做‘拼命四郎’。”

“原来也是个人物。”梁从鸾的冷笑传递出浓浓的嘲讽与蔑视,“既然分得清经纬、道得明是非,想必对我朝的律法已是烂熟于心。按律,这妄议朝政者理当以反逆重罪论处,是也不是?”

稍稍一顿,美目扫过一群沉默如石的书生,森然道:“也许,这‘奸党罪’也是有的,是也不是?”

这是有备而来的架势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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