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番外一】你听,我说(2/3)
所有的玄机终老。小心眼的神借此将天机的外泄控制到最小范围。
我以为,预言师最大的不幸就是短命。但颜彩夕最大的不幸,其实是像她投生的物种“人”一样,有人的感情。
巫吕山上相遇的那天,她带着一壶好酒,一炉熏香,一个人静静地跪坐在山巅。我问狐妖纵剑:“她在做什么?”
“她在祭祀一个人。”纵剑回答,“那人为她,死在这山里。”
我想起去年今日,山里喧嚣不似平常。我想起来,那天大着胆子出洞一探究竟,看到对面山崖有人坠落,披着盔甲的身影像一道流星。我也想起来,那时的她还是青春正好的少女,也是穿着一袭黑衣,绝望地向万丈深渊伸出苍白的双手。
我忍不住问:“在这一年里,她说了多少个预言?”究竟是什么样的执着,让她不再爱惜生命?不惜一次又一次挑战生命流逝的速度,如花红颜飞快地变成鸡皮鹤发。
纵剑笑了笑没有回答。
“难道她不爱惜身为人的一生?”我又问。
“你很渴望成为人吗?”纵剑反问,“即使要被各种各样的规矩约束,要承担同类带给你的种种不幸,也向往成为人?”
“是的。”我回答,“我听说那是最接近神的形象。难道你不想拥有?”
“不。”纵剑自豪地说,“我身为狐妖没有任何遗憾。若有来生,还愿为狐。”
我忍不住嘀咕:“我的来生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呢?”这问题似乎带有魔力,我只想了一次就再也无法摆脱。
纵剑的脸上又显露出不解的神色。“她为你说出一个预言。真是不可思议。她竟然为一个小小的守宫,放弃了一段寿命。”颜彩夕听到他的话,回过头来浅浅地笑一下:“我为它放弃的,不比它为预言师放弃的多。”
难道又预见到什么?我心急如焚想要知道,但她枯槁的白发让我忍住没有问她。她快要油尽灯枯,我这样一个小小的守宫,有什么资格让她放弃寿命?但我心痒难忍,当她带着纵剑离开,我问:“明年你还会来吗?”如果明年她再度出现,我就告诉她,我为不可知的来生煎熬了一年,求她可怜我,告诉我。
“不会。”她回答,“明年今日,我已死。”
我大吃一惊,惊诧她对死亡如此坦然。她依旧平静地说:“那时我所有的心愿都了结,没有遗憾。”她望着我,双眼仿佛在说:你能明白的。有一天你会明白。
可我不懂她的话。
我不知道预言师的故事。
☆第二年,叹息的和候鸟,接踵摩肩的树,喧闹ng花和溯流而上的鱼,都在传播一个消息:预言师颜彩夕死了。他们说,她与刺客联手,杀死一位国君和他的夫人。她的预言让国君夫妇失去家国,走投无路。当她说出最后一个预言,生命戛然而止。她带着微笑,睁着眼睛离开人间。她双眸的方向,渴切地望着一片空空荡荡的地方。一刻之后,她的敌人死在那里,她的眼前。与她的预言分毫不差。
国君夫妇是天上的星宿降世,他们的降临有特别用意。但天神的安排,星宿的命运,在她的面前不堪一击,她至死没有说错一个预言。
那天我攀上巫吕山巅,远眺夕阳将世界染成一片赤红。晚霞张狂地在天际奔涌,流光溢彩如同她的眼睛。不,还是她的眼睛更加美丽。世上没有什么,能够媲美预言师的眼睛。
几年之后,怀念颜彩夕的人不多了。妖灵精怪开始散布新的传奇:世间又出现新的预言师。这一次,预言师借宿于花妖的身体,是一株能够预言未来的紫藤花。他们说,她不像颜彩夕那么喜欢发布预言,因此能够妥善地隐藏自己。如果用心仔细聆听,可以听到她在花朵摇曳时发出无可奈何的叹息。
那么颜彩夕呢?只有少少妖灵会和我一样,问这个问题。
没有谁能够准确地回答。唯一斩钉截铁的答案是:不知道。像所有死去的生命,她已经无法再为生者所追寻。
可我无法忘记她,无法忘记她曾经说过,我将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。
我忽然生出奇怪的意愿:我想去见一见紫藤花妖,我想知道她是否有一双无以伦比的眼睛。天晓得我怎么冒出这念头世上有无数紫藤花,没人知道哪一株是叹息的预言师。我的雪貂老邻居百般不解,屡屡劝说,但我的固执让他频频碰壁。
我想我已经被预言师的眼睛蛊惑。在她眼底,有宇宙洪荒的奥秘。
我想我一定是太贪婪。我渴望再看一眼,我觉得只要再看一眼,我就能明白我的未来。我太弱小,甚至无法逃离一个孩童的股掌,倘若知道未来,就不必这么胆怯。
我带着强烈的意愿走了一万里路。每到一个地方我就问:哪里有紫藤花?我见了一千株紫藤花,没有一个会叹息。尽管前途渺茫,我还是不知疲倦地走了十五年。
十五年后的一天,终于有人对我说:“啊?你这小小守宫也来寻找预言师?她就在山的另一边。不过……”
找到了!我没有听完他的话就飞快地窜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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