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 一朝天子一朝臣 0124 戴鸾翔落难(2/2)

卿素有擅兵令名,何以旬月之中逡巡迟疑,不能近逼一步?又闻京中流言曰:燕随鸾翔,鹏程千里。朕虽愚钝,却也知其更有深意。而戴卿所为,可否对朕拳拳信任?可否对先帝托孤之重?可否对父母养育之恩?可否对百姓期盼之情?戴卿所为,不忠、不孝、不仁、不义是也!故着检校程彦,即将戴鸾翔锁拿进京,以待勘劾,不得有误!”

这份诏书乃是天子郑爻亲笔草就,未及誊清便已发来,用的正是他的一笔龙飞凤舞的草书,笔锋之中少了平日常见的那份矫饰而更多了一股杀气。尤其是最后那个“误”字,显然是用羊毫蘸多了朱砂墨色,写得又粗又大,在程彦眼中好似几柄钢刀,在明黄宣纸之上高低翻飞。

戴鸾翔城府深沉,跪在地上苦笑一声,心想:当初幽燕王就曾在黄河岸边对自己说过当今圣上苛刻寡恩之语,没想到竟应验得如此之快!可他心中固然这么想,口中却不能明言,只颓然说了一声:“罪臣领旨,谢恩!”

程彦固然精明能干,然而毕竟未曾见过什么大世面,见天子诏书如此严苛,已被这番雷霆之怒吓得呆站在原地,过了许久才道:“戴元帅,这……”却再也说不下往。

身边那些劝善司的帮凶却来了劲头。

听诏书上说是要将戴鸾翔“锁拿进京”,也不等领头的程彦吩咐,就从周边县衙之中调来铁镣、木枷、囚车等物,极粗暴地给戴鸾翔一样不落地统统招呼上,便往京城而来。

劝善司中领头的是太监金德强,这人固然凶残暴戾,却也不傻,知道戴鸾翔在朝野之中名誉甚隆,若是走官道被百姓看见了,不免多些纠纷。于是,他便越俎代庖,领着众军不走广阔大路,专寻偏僻小道而行。

可是这小路虽也在繁荣的近畿之中,却毕竟比不上官道,沿途极少有酒楼客栈。两个月前,秋仪之营救义父幽燕王郑荣离开京城赶往潼关的过程当中,为延阻朝廷报信快马,将近畿各处驿站损坏殆尽,至今未能修复。

因此小路两侧没有驿站可供补给休息——每逢水米用尽,便要派专人折回大路购置运回;太阳落山之事,又要寻找破庙草屋凑合一宿——这劝善司一行,走得实在极为困苦,逐日前行不过五十里左右。

此外,金德强见这小路之上人马稀疏,十分荒野偏僻,感到兹事体大、不可掉以轻心,便又专门从京城之中调来百余名劝善司兵丁,会合一处,浩浩荡荡带着近两百人,押着区区一个戴鸾翔向西往京城而来。

这日,天上淫雨霏霏靡靡下了整整一天,这劝善司一行人在这细如牛毛的秋雨之中已是走得筋疲力尽,双脚早已不听使唤,只是凭借本能在烂泥地里一步一挪地向前拖行。

正当众人饥冷交迫之时,骑在马上的领头金德强却抬眼见远处隐隐约约涌现一座破落道观,道观之中似乎有火光忽明忽暗地闪耀,又有炊烟升起。他便问程彦道:“我说程将军,我们走了大半日都已累了,杂家见前头有间破庙,何不进往休息休息?不知程将军意下如何?”

程彦早已被这金德强架空,听他这么问,也只好点点头道:“金公公所言甚是,末将也正好疲惫,本日气象不好,早些休息也并无不可。只是此处甚为偏僻,不可大意,若是叫人打个前站,前往探听一番那便更好了。”

金德强听言冷笑一声,心中暗想:你小子说话倒也机灵,口中却揶揄道:“程将军是皇上身边的红人,杂家不敢差遣。既然程将军要人前往侦察,那杂家便受累先行一步吧。”

说罢,金德强招呼过十几个亲信之人,也不打招呼,便催动胯下军马,撒开四蹄就朝道观飞奔而来,只留下程彦领着一百多个倒霉鬼,在冰冷刺骨的风雨之中,推着一辆沉重无比的囚车,在泥泞的道路上缓缓蠕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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